|
3
我東邦 自殷太師東封 文獻始起 而中間作者 世遠不可聞 堯山堂外記 備記乙支文德事 且載其有 遺隋將于仲文 五言詩句 詩曰 神策究天文 妙算窮地理 戰勝功旣高 知足願云止 句法奇古 無綺麗雕飾之習 豈後世委靡者 所可企及哉 按乙支文德 高句麗大臣也
5
新羅眞德女主太平詩 載於唐詩類紀 其詩高古雄渾 比始唐諸作 不相上下 是時 東方文風未盛 乙支文德一絶外 無聞焉 而女主乃爾 亦奇矣 詩曰大唐開鴻業 嵬嵬皇猷昌 止戈戎衣定 修文繼百王 統天崇雨施 理物體含章 深仁諧日月 撫運邁時康 幡旗旣赫赫 鉦鼓何煌煌 外夷違命者 剪覆被天殃 和風凝宇宙 遐邇競呈祥 四時調玉燭 七曜巡萬方 維岳降帝輔 維帝用忠良 五三成一德 昭載皇家唐 按小註曰 永徽元年 眞德大破百濟之衆 乃織錦 作五言太平詩 以獻云 按永徽 乃高宗年號也
7
崔致遠孤雲 有破天荒之大功 故東方學者 皆以爲宗 其所著琵琶行一首 載於唐音遺響 而錄以無名氏 後之疑信未定 或因庭月落孤雲歸之句 證爲致遠之作 然亦未可以此爲斷案 如黃巢檄一篇 雖不載於史籍 巢讀至不惟天下之人皆思顯戮 抑亦地中之鬼已議陰誅 不覺下床而屈 如非泣鬼驚風之手 何能至此 然其詩不甚高 豈其入中國 在於晩唐後故歟
9
按『唐書藝文志,』, 載崔致遠四六一卷, 又刊『桂苑筆耕』十卷.
10
余未嘗不嘉其中國之廣蕩無外, 不以外國人爲之輕重, 而旣載於史, 又令文集行于世. 然於『文藝列傳』, 不爲致遠特立其傳, 余未知其意也.
11
若以爲其事績不足以立傳, 則致遠十二渡海入唐遊學, 一擧中甲科及第, 遂爲高騈從事, 檄黃巢, 黃巢氣沮, 後官至道統巡官侍御史. 及將還本國也, 同年顧雲贈「儒仙歌」, 其一句曰: “十二乘船渡海來, 文章感動中華國.” 其自敘亦云: “巫峽重峯之歲, 絲入中華; 銀河列宿之年, 錦還東國.” 蓋言十二而入唐, 二十八而東還也. 其跡章章如此. 以之立傳, 則固與『藝文』所在沈佺期ㆍ柳幷ㆍ崔元翰ㆍ李頻輩之半紙列傳, 有間矣.
12
若以外國人則已見于志矣, 又於「藩鎭」ㆍ「虎勇」, 則李正己ㆍ黑齒常之等, 皆高麗人也, 各列其傳, 書其事備矣, 奈何於『文藝』, 獨不爲致遠立其傳也?
13
余以私意揣之, 古之人, 於文章, 不得不嫌忌, 況致遠以外國孤蹤, 入中朝, 躪踏當時名輩, 若立傳, 直其筆, 恐涉其嫌, 故畧之歟. 是余所未知者也.
16
隋唐以來, 方有作者, 如乙支之貽詩隋將, 羅王之獻頌唐帝, 雖在簡冊, 未免寂寥.
17
至崔致遠入唐登第, 以文章, 名動海內, 有詩一聯曰: “崑崙東走五山碧, 星宿北流一水黃.” 同年孤雲曰: “此句卽一輿誌也.” 蓋中國之五岳, 皆祖於崑崙山, 黃河發源於星宿海故云.
18
其題「潤州玆和寺」詩, 一句云: “畵角聲中朝暮浪, 靑山影裏古今人.”
19
學士朴仁範, 題「涇州龍朔寺」詩云: “燈撼螢光明鳥道, 梯回虹影落岩扃.”
20
參政朴寅亮, 題「泗州龜山寺」詩云: “門前客棹洪波急, 竹下僧棋白日閑.”
21
我東之以詩鳴于中國, 自三子始, 文章之華國有如是夫.
23
俗傳. 學士鄭知常嘗肄業山寺, 一日夜, 月明獨坐梵閣, 忽聞詠詩聲曰: “僧看疑有刹, 鶴見恨無松.” 以爲鬼物所告.
24
後入詩院, 考官以‘夏雲多奇峯’爲題, 而押峯韻. 知常忽憶此句, 仍續成, 書呈, 其詩曰: “白日當天中, 浮雲自作峰. 僧看疑有刹, 鶴見恨無松. 電影樵童斧, 雷聲隱寺鐘. 誰云山不動, 飛去夕陽風.” 考官至頷聯, 極稱警語, 遂置之嵬級云.
25
‘僧看鶴見’一聯雖佳, 其他皆是穉髫語, 何所取而至於去魁, 未可知也,
27
侍中金富軾, 學士鄭知常, 文章齊名一時, 兩人爭軋不相能.
28
世傳知常有, ‘琳宮梵語罷, 天色淨琉璃’之句, 富軾喜而索之, 欲作己詩, 終不許.
29
後知常爲富軾所誅, 作陰鬼. 富軾一日詠春詩, 曰: ‘柳色千絲綠, 桃花萬點紅.’ 忽於空中鄭鬼批富軾頰曰: “千絲萬點, 有孰數之也? 何不曰 ‘柳色絲絲綠 桃花點點紅.’” 富軾頗惡之.
30
後往一寺, 偶登厠, 鄭鬼從後握陰卵, 問曰: “不飮酒何面紅?” 富軾徐曰: “隔岸丹楓照面紅.” 鄭鬼緊握陰卵曰: “何物皮卵子?” 富軾曰: “汝父卵, 鐵乎?” 色不變. 鄭鬼握卵尤力, 富軾竟死於厠中. -『白雲小說』
32
僕陽吳世才德全 爲詩遒邁勁俊 其時之膾炙人口者 不爲不多 而未見其能押强韻 及登北山 欲題戟岩 使人呼韻 其人故以險韻呼之 吳題曰 北嶺石巉巉 邦人號戟巖 逈摏乘鶴晋 高刺上天咸 楺柄電爲火 洗鋒霜是鹽 何當作兵器 亡楚却存凡 其後有北朝使 能詩人也 聞此詩 再三歎美問 是人在否 今作何官 儻可見之耶 我國人茫然無以對 余聞之曰 何不道今之制誥學士耶 其昧權如此 可歎
34
先輩有以文名世者七人, 自以爲一時豪俊, 遂相與爲七賢, 蓋慕晉之七賢也. 每相會飮酒賦詩, 傍若無人, 世多譏之.
35
時余年方十九, 吳德全許爲忘年友, 每携詣其會. 其後德全遊東都, 余復詣其會, 李淸卿目余曰: “子之德全, 東遊不返, 子可補耶?” 余立應曰: “七賢豈朝庭官爵而補其闕耶? 未聞嵇阮之後, 有承之者.” 闔坐皆大笑.
36
又使之賦詩, 占春人二字, 余立成, 口號曰: “榮參竹下會, 快倒甕中春. 未識七賢內, 誰爲鑽核人.” 一座頗有慍色, 卽傲然大醉而出.
39
余昔登第之年 嘗余同年遊通濟寺 余及四五人佯落後徐行 聯鞍唱和 以首唱者韻 各賦四韻詩 此旣路上口唱 非有所筆 而亦直以爲詩人常語 便不復記之也 其後再聞有人傳云 此詩流入中國 大爲士大夫所賞 其人唯誦一句云 蹇驢影裡碧山暮 斷雁聲中紅樹秋 此句尤其所愛者 余聞之 亦未之信也 後復有人能記一句云 獨鶴何歸天杳杳 行人不盡路悠悠 其首落句則皆所不知也 余雖未聰明 亦不甚椎鈍者也 豈其時率爾而作 略不置意而偶忘之耶 昨者 歐陽伯虎訪余 有座客言及此詩 因問之曰 相國此詩 傳播大國 信乎 歐遽對曰 不唯傳播 皆作畵簇看之 客稍疑之 歐曰 若爾余明年還國 可䝴其畵及此詩全本來以示也 噫果若此言 則此實非分之言 非所敢當也 此前所寄絶句 贈歐曰 慚愧區區一首詩 一觀猶足又圖爲 雖知中國曾無外 無乃明公或有欺
42
自詩書六經諸子百家史筆之文, 至於幽經僻典梵書道家之說, 雖不得窮源探奧, 鉤索深隱, 亦莫不涉獵游泳, 採菁摭華, 以爲騁詞擒藻之具; 又自伏羲已來, 三代兩漢秦晉隋唐五代之間, 君臣之得失, 邦國之理亂, 忠臣義士奸雄大盜成敗善惡之跡, 雖不得幷包幷括, 擧無遺漏, 亦莫不截煩撮要, 覽觀記誦, 以爲適時應用之備; 其或操觚引紙, 題咏風月, 則雖長篇巨題, 多至百韻, 莫不馳騁奔放, 筆不停輟, 雖不得排比錦繡, 編列珠玉, 亦不失詩人之體裁.
43
顧自負如此, 惜終與草木同腐. 庶一提五寸之管, 歷金門, 上玉堂, 代言視草, 作批勅訓, 令皇謨帝誥之詞, 宣暢四方, 足償平生之志, 然後乃已, 豈碌碌瑣瑣求斗升祿, 謀活其妻子者之類乎?
44
嗚呼志大才疎, 賦命窮薄, 行年三十, 猶不得一郡縣之任, 孤苦萬狀, 有不可言者, 頭顱已可知已.
45
自是遇景則漫咏, 遇酒則痛飮, 以放浪於形骸之外. 方春風和日暖, 百花競發, 良辰不可負也.
46
遂與尹學錄置酒遊賞, 作詩累十篇. 興闌因醉睡. 尹呼韻, 勸余賦詩, 余卽步韻而應曰: “耳欲爲聾口欲瘖, 窮塗益復世情諳. 不如意事有八九, 可與語人無二三. 事業皐夔期自比, 文章斑馬擬同參. 年來點檢身名上, 不及前賢是我慙.”
47
尹謂余曰: “以八九對二三, 平仄不調. 公於平日, 文章浩汗激越, 雖屢百韻律, 一揮而就, 雨駃風迅, 無一字瑕點, 今爲一小律, 反違簾何耶?”
48
余曰: “我今夢中所作, 故有不擇發耳. 八九改之以千萬, 亦無不可. 但太羹玄酒不下醋酢, 大家手段固如是也, 公豈知之耶?”
49
言未訖, 忽欠伸而覺, 乃一夢也. 遂以夢事, 具言于尹曰: “夢中便說夢作, 此所謂夢中夢也.” 相對胡廬, 因戱占一絶曰: “睡鄕偏與醉鄕隣, 兩地歸來只一身. 九十一春都是夢, 夢中還作夢中人.”
51
余本嗜詩 雖宿負也 至於病中 尤酷好 倍於平日 亦不知所以 每寓興觸物 無日不吟 欲罷不得 因謂曰 此亦病也 曾著詩癖篇以見志 蓋自傷也 又每食不過數匙 唯飮酒而已 常以此爲患 及見白樂天後集之老境所著 則多是病中所作 飮酒亦然 其一詩略云 我亦定中觀宿命 多生償負是歌詩 不然何故狂吟咏 病後多於未病時 酬夢得詩云 昏昏布衾底 病醉睡相和 服雲母散詩云 藥消日晏三匙食 其餘亦倣此 余然後頗自寬之曰 非獨余也 古人亦爾 此皆宿負所致 無可奈何矣 白公病暇滿一百日解綬 余於某日將乞退 計病暇一百有十日 其不期相類如此 但所欠者 樊素小蠻耳 然二妾亦於公遠矣 其於老境病中之事 往往多有類余者 因和病中十五首以紓其情 其自解曰 老境忘懷履坦夷 樂天可作我之師 雖然未及才超世 偶爾相侔病嗜詩 較得當然身退日 類余今歲乞骸詩落句缺
53
白雲居士先生自號也 晦其名 顯其號 其所以自號之意 其在先生白雲語錄 家屢空 火食不續 居士自怡怡如也 性放曠無檢 六合爲隘 天地爲窄 嘗以酒自昏 人有邀之者 欣然輒造 徑醉而返 豈古淵明之徒與 彈琴飮酒 以此自遣 此其實錄也 居士醉而吟一詩曰 天地爲衾枕 江河作酒池 願成千日飮 醉過太平時 又自作贊曰 志固在六合之外 天地所不囿 將與氣母遊於無何有乎
55
余按『西淸詩話』, 載王文公詩曰: “黃昏風雨瞑園林, 殘菊飄零滿地金.” 歐陽修見之曰: “凡百花皆落, 獨菊枝上黏枯耳, 何言落也?” 文公大怒曰: “是不知「楚辭」云: ‘夕湌秋菊之落英’, 歐陽修不學之過也.”
56
余論之曰: “詩者興所見也. 余昔於大風疾雨中見黃花亦有飄零者, 文公詩旣云: ‘黃昏風雨瞑園林.’ 則以興所見. 拒歐公之言可也.
57
强引『楚辭』, 則其曰: ‘歐陽其何不見此?’ 亦足矣, 乃反以不學目之, 一何褊歟? 修若未至博學洽聞者, 『楚辭』豈幽經僻說而修不得見之耶? 余於介甫, 不可以長者期之也.”
59
余昔讀梅聖兪詩 私心竊薄之 未識古人所以號詩翁者 及今閱之 外若薾弱 中含骨骾 眞詩中之精嶲也 知梅詩然後 可謂知詩之也 但古人以謝靈運詩 池塘生春草爲警策 余未識佳處 徐凝瀑布詩 一條界破靑山色 則余擬其佳句 然東坡以爲惡詩 由此觀之 余輩之知詩 其不及古人遠矣 又陶潛詩恬然和靜 余淸廟之瑟朱絃疎越 一唱三歎 余欲効其體 終不得其髣髴 尤可笑已
61
宋朝禪子祖播 因歐陽白虎東來 以詩一首寄我國空空上人 兼貺漆鉢五器 斑竹杖一事 又名庵曰兎角 手書其額以寄之 余嘉兩師千里相契之意 又聞歐陽君詩名 亦復渴仰 因和二首詩云 去此中華隔大瀛 兩公相照鏡心情 空師方結蜂窠室 播老遙傳兔角名 杖古尙余斑竹暉 鉢靈應秀碧蓮莖 誰敎一日親交錫 共作金毛震地聲 邈從千里渡滄瀛 詩韻猶含山水淸 可喜醉翁流遠派 尙敎吾輩飽香名 凌霄玉樹高千丈 瑞世金芝擢九莖 早挹英風難覿面 何時親聽咳餘聲
63
禪師惠文固城郡人也 年三十餘始中空門選 累緇秩至大禪 尙住雲門寺 爲人抗直 一時名士大夫 多從之遊 喜作詩 得仙人體 嘗題普賢寺云 爐火煙中演梵音 寂寥生白室沈沈 路長門外人南北 松老巖邊月古今 空院曉風饒鐸舌 小庭秋露敗蕉心 我來寄傲高僧榻 一夜淸淡直萬金 幽致自在 頷聯爲人傳誦 因號松月和尙
65
余夢遊深山迷路 至一洞 樓臺明麗頗異 問傍人 是何處也 曰 仙女臺也 俄有美人六七人 開戶出迎入坐 苦請詩 余卽唱云 路入玉臺呀碧戶 翠蛾仙女出相迎 諸女頗不肯之 余雖不知其故 遽改曰 明眸皓齒笑相迎 始識仙娥亦世情 諸女請續下句 余讓於諸女 有一女續之云 不是世情能到我 爲憐才子異於常 余曰 神仙亦誤押韻耶 遂拍手大笑 因破夢 余追續之曰 一句才成驚破夢 故留餘債擬尋盟
67
西伯寺住老敦裕師見寄二首 使者至門督促 走筆和寄云 不是皇恩雨露踈 煙霞高想自居幽 須知紫闥催徵召 休戀靑山久滯留 遁世眞人甘屛跡 趨時新進競昻頭 象王他日來騰踏 狐鼠餘腥掃地收 莫怪長安鯉信踈 俗音那到水雲幽 岩堂煙月棲身隱 京輦風塵戀祿留 道韻想君氷入骨 宦遊憐我雪蒙頭 掛冠何日攀高躅 六尺殘骸老可收 又別成一首 謝惠燭曰 東海孤雲十世孫 文章猶有祖風存 雨條金燭兼詩貺 詩足淸心燭破昏 師答書曰 余恐湮沒無傳 今上板 釘于壁上 以壽其傳云
69
夜夢有人以靑玉硯滴小甁授余 扣之有聲 下圓而上尖 有兩竅 極窄復視之無竅 悟而異之 以詩解之曰 夢中得玉甁 綠螢光鑑地 扣之鏗有聲 緻潤宜貯水 剩將添硯波 快作詩千紙 神物喜幻 化 天工好兒戱 脗然翻閉口 不受一滴泚 有如仙石開 罅縫流淸髓 須臾復堅合 不許人容指 混沌得七竅 七日乃見死 怒風號衆穴 萬擾從此起 讚瓠憂屈轂 穿珠厄夫子 凡物貴其全 刳鑿反爲累 形全與神全 要間漆園吏
72
特喚李內翰仁老ㆍ金內翰克己ㆍ李留院湛之ㆍ咸司直淳及余, 占韻命賦.
73
余詩云: “玉顔初被酒 紅暈十分侵 葩馥鍾天巧 姿嬌挑客尋 爇香晴引蝶 散火夜驚禽 惜艶敎開晩 誰知造物心.” 自况余晩達
75
余於中秋泛舟龍浦 過洛東江 泊犬灘 時夜深月明 迅湍激石 靑山蘸담길잠波 水極淸澈跳魚走蟹俯可數也 倚船長嘯 肌髮淸快 洒然有蓬瀛之想 江上有龍源寺 僧出迎相對略話 因題二首 水氣凄涼襲短衫 淸江一帶碧於藍 柳餘陶令門前五 山勝禹强海上三 天水相連迷俯仰 雲煙始捲辨東南 孤舟暫係平沙岸 時有胡僧出小庵 淸曉泛龍浦 黃昏泊大灘 點雲欺落日 狠石捍狂瀾 水國秋先冷 航亭夜更寒 江山眞勝畵 莫作畫屛看 遇興率吟 亦未知中於格律也
77
翌日放舟無棹 順流東下 夜泊元興寺前 寄宿船中 時夜靜人眠 唯聞水中跳魚潑潑然有聲 余沈臂小眠 夜寒不得久寐 漁歌商笛 相聞于遠近 天高水淸 沙明岸白 波光月影 搖蕩船閣 前有奇巖怪石 如虎踞熊蹲 余岸幘徙倚 頗得江湖之樂 况日擁紅粧 管絃歌吹 得意而遊 則其樂曷勝道哉 得詩二首云 碧天浮遠水 雲島認蓬萊 浪底紅鱗沒 煙中白鳥來 灘名隨地換 山色逐舟回 喚取江城酒 悠然酌一杯 夜泊沙汀近翠岩 坐吟蓬底撚踈髥 水光瀲瀲搖船閣 月影徹徹落帽簷 碧浪漲來孤岸沒 白雲斷處短峰尖 管聲嘲哳새소리찰難堪聽 須喚彈箏玉指纖 時使一吏吹笛
79
余奉朝勅 課伐木於邊山 以其常督伐木 故呼余曰 斫벨작木使 余於路上 戲作詩曰 權在擁軍榮可託 官呼斫木辱堪知 以類於擔멜담 夫樵子之事故也 初入邊山 層峰複峀산굴수 昻伏屈展 旁俯大海 海中有群山蝟島 皆朝夕所可至 海人云 得便風去中國 亦不遠也 嘗過主史浦 明月出嶺 晃映沙渚 意思殊蕭洒 放㘘고삐와재갈비不驅 前望滄海 沈吟良久 馭者怪之 得詩一首云 一春三過此江頭 王事何曾遠末休 萬里壯濤奔白馬 千年老木臥蒼虬 海風吹落蠻村笛 沙月來迎浦谷舟 擁去騶童應怪我 每逢佳景立遲留 余初不思爲詩 不覺率然自作也
82
一篇內多用古人之名, 是載鬼盈車體也, 攘取古人之意, 善盜猶不可, 盜亦不善, 是拙盜易擒體也, 押强韻無根據, 是挽弩不勝體也, 不揆其才, 押韻過差, 是飮酒過量體也, 好用險字, 使人易惑, 是設坑導盲體也, 語未順而勉引用之, 是强人從己體也, 多用常語, 是村夫會談體也, 好犯丘軻, 是凌犯尊貴體也, 詞荒不刪, 是茛莠滿田體也.
85
夫詩以意爲主, 設意最難, 綴辭次之. 意亦以氣爲主, 由氣之優劣, 乃有深淺耳. 然氣本乎天, 不可學得, 故氣之劣者, 以雕文爲工, 未嘗以意爲先也. 盖雕鏤其文, 丹靑其句, 信麗矣, 然中無含蓄深厚之意, 則初若可翫, 至再嚼則味已窮矣.
86
雖然, 自先押韻, 似若妨意, 則改之可也. 唯於和人之詩也, 若有險韻, 則先思韻之所安, 然後措意也.
87
句有難於對者, 沈吟良久, 不能易得, 卽割棄不惜宜也. 方其構思, 思若沈僻則陷, 陷則着, 着則迷, 迷則有所執而不通也. 惟其出入往來, 變化自在, 而達于圓熟也. 或有以後句救前句之弊, 以一字助一句之安, 此不可不思也.
89
純用淸苦爲體, 山人之格也; 全以姸麗裝篇, 宮掖之格也. 唯能雜用淸警雄豪姸麗平淡, 然後體格備而人不能以一體名之也.
91
人有言詩病者, 在所可喜. 所言可則從之, 否則在吾意耳, 何必惡聞, 如人君拒諫, 終不知其過耶?
92
凡詩成, 反覆視之, 略不以己之所著觀之, 如見他人及平生深嫉者之詩, 好覓其疵失, 猶不知之, 方可行之也.
94
凡效古人之體者 必先習讀其詩 然後效而能至也 否則剽掠猶難 譬之盜者 先窺諜富人之家 習熟其門戶墻籬 然後善入其宅 奪人所有 爲己之有 而使人不知也 不爾 及夫探囊胠箧 必見捕捉矣 余自少放蕩無檢 讀書無甚精 雖六經子史之文 涉獵而已 不知窮源 况諸家章句之文哉 旣不熟其文 其可效其體 盜其語乎 此所以不得不作新語
96
詩話載, 李山甫「覽漢史」詩曰: “王莽弄來曾半沒, 曹公將去便平沈.” 余意謂此可句也, 有高英秀者譏之曰: “是破船詩也.”
97
余意凡詩言物之體, 有不言其體而直言其用者. 山甫之寓意, 殆必以漢爲之船而直言其用曰: “半沒平沈.”
98
若其時而山甫在而言曰: “汝以吾詩爲破船詩然也. 余以漢擬之船而言之也, 而善乎子之能知也.” 則爲英秀者, 何辭以答之也?
101
古人曰: “天下不如意事, 十常八九, 人生處斯世, 能愜意者幾何?”
102
余嘗有「違心」詩十二句, 其詩曰: “人間世事亦參差, 動輒違心莫適宜. 盛歲家貧妻常侮, 殘年祿厚妓將追. 雨霪多是出遊日, 天霽皆吾閑坐時. 腹飽輟湌逢美肉, 喉瘡忌飮遇深巵. 儲珍賤售市高價, 宿疾方痊隣有醫. 碎小不諧猶類此, 楊州駕鶴况堪期.”
103
大抵萬事之違於心者, 類如是, 小而一身之榮悴苦樂, 大而家國之安危治亂, 莫不違心. 拙詩雖擧其小, 其意實在於喩大也.
104
世傳「四快」詩曰: “大旱逢嘉雨, 他鄕見故人. 洞房花燭夜, 金榜掛名辰.”
105
旱餘雖逢雨, 雨後又旱, 他鄕見友, 旋又作別, 洞房華燭, 安保其不生離? 金榜掛名, 安知非憂患始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