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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語尹公所 不覺竟日 尹公時時睡 以頭觸屛 余曰 尹大人倦矣 請退 鵠汀曰 睡者睡 語者語 不相干 尹公微聞其語 向鵠汀數轉云云 鵠汀首肯 卽收談草 揖余同出 葢尹公老人 因余早起 過午酬酢 其昏倦思睡 無足恠也 鵠汀約明日設朝饌 要余共飯 余曰 每談席 常苦日短 明當早赴 鵠汀唯唯 次日五更 使臣起趨班 余同起 因赴鵠汀 明燭而語 郝都司成相會 而尹公曉已赴朝也 且飯且語 易數三十紙 自寅至酉 凡八時 而郝公晩會先罷 故閱次談草 爲鵠汀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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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尹大人昨日甚倦 客心不安 得無有視日早晩意乎 鵠汀曰 無是 尹公每値午刻 蹔爲龍虎交 不欲令人見他 熊鳥小數 並無倦客意 鵠汀問尹公何如 余曰 神仙中人 先生與他舊契否 鵠汀曰 蓬藋桃李 門逕懸殊 此來證交一旬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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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汀曰 公子當精幾何之學 余曰 何以知之 鵠汀曰 頭炕奇按司盛言高麗朴公子精通幾何 稱我東曰高麗 如東人之稱中國曰漢曰唐 諸人又或稱余爲公子 言月中有世界 當似此地 言地在太空 當一小星 言地當有光 遍滿月中 皆奇論 可謂經緯天地 余曰 鄙人老 實未曾窺幾何半個字 前夜偶携奇公賞月前堂 不覺奇興悠然 因此縱談不顧 乃一時談語 况此臆致 非幾何所推 鵠汀曰 不必過謙 願聞地光 此倘有光 未知受日爲光否 抑自發光色否 余曰 如夢讀綠字書 此刻並已忘之 鵠汀曰 愚有平生獨見之語 而亦不敢向人說道 恐令海內諸公大驚小恠 因此胎得痞結伏積證 冬夏苦劇 正恐先生感成此證 余曰 不如此刻道破 收幾年勿藥之效 鵠汀搖手笑曰 否否 余曰 客不先擧 禮也 少頃飯至 先置菓蔬 次茶酒 次餠餌 次猪炒卵煑 飯最後至 粳白而羹羊肚也 中國飮食 皆用箸無匙 勸酬留連 細酌佐歡 無長匙摶飯 一飽卽掇之法 時用小勺 斟羹而已 勺如匙而無柄 如爵而無足 形類蓮花一瓣 余持勺試一舀飯 深不可餂 余不覺失笑曰 忙招越王來 志亭問何爲 余曰 越王爲人長頸烏喙 志亭扶鵠汀臂 噴飯嚔嗽無數 志亭問貴俗抄飯用何物 余曰 匙 志亭曰 其形如何 余曰 類小茄葉 因畵示卓面 兩人尤爲絶倒 志亭曰 何物茄葉匕 鑿破混沌竅 鵠汀曰 多少英雄手 還從借箸忙 余曰 飯黍毋以箸 共飯不澤手 自入中國 未見匙 古人飯黍 將以手抔乎 鵠汀曰 卽有匕 不若是長 飯黍飯稻 慣用箸 所謂操成習 古今亦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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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鵠汀先生 滿腹輪囷 定然難產 志亭問甚麽 余曰 大驚小恠胎 鵠汀笑曰 合用兜羅綿湯 志亭曰 可謂囫圇呑棗 余曰 若非安期棗 無乃魏王瓠 鵠汀大笑曰 是也 余曰 還不禁遍身燥癢 鵠汀曰 何處更請麻姑爪 志亭更請地光之說 余曰 鄙人第以妄言之 先生以妄聽之否 鵠汀曰 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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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晝則萬物照耀 夜則羣品黯黑 何也 鵠汀曰 此受日爲明 余曰 萬物自無明軆 其本質則莫不黯 譬則昏夜對鏡 頑然與木石無異 雖含照性 其不能自具明軆 可知也 借日然後乃發光色 其反射處 還生明影 水之於明 亦猶是也 今夫地外環海 譬則大玻瓈鏡也 若自月中世界 望此地光 亦當有弦望晦朔 其面面對日處 大水大土 相涵相映 受照反射 遞寫明影 如彼月光遍此大地 其未及受日處 自當黯黑 如弦前初月 留掛虗魄 其土膚厚處 當如月中黯影扶疎 鵠汀曰 敝亦嘗妄意 地有光影 與先生所論稍異 余曰 不必相似 願聞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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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亭顧鵠汀 連道幾句山河影云云 鵠汀掉頭連稱否否 余問甚麽否否 鵠汀曰 先生纔說地光 郝公錯認山河影 余曰 佛說以月中婆娑 爲山河影 是認月爲一圈 虗明如鏡 照物俯寫 大地所謂凸凹形 亦爲山河嶐 如畵副本 仰渲月中 皆非地月本分 鄙說月中世界者 非謂眞有世界 本欲辨說地光 而無地可見 則設爲月中世界 如云易地而處 設使吾人易處月中 仰看地輪 應似地上望彼月明 鵠汀曰 是也 先生此說愚已明白會聽 旣有月中世界 則自當有山河 有山河 則自當有凸凹 至遙相望 自應如此 不借大地 寫得影子 第此地光云云 妄謂此非借日出影 自有本分輝映 大凡物大則神守 物久則精凝 老蚌吐珠 光能不夜者 神精所聚故也 地是可大可久 嵌空寶珠 則許大神精 自應光明 譬如君子和順積中 英華發外 視彼滿天星河 都有出身光耀 志亭且讀且笑 打圈于月中世界望此地光 又打圈于地是嵌空寶珠曰 兩個先生 當不免月中一走 訟明于姮娥娘娘 是時無追 郝成作證 鵠汀大笑 打圈于訟明姮娥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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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汀曰 月中若有世界 世界如何 余笑曰 旣未及月宮一走 則安能知何樣開界 但以吾等塵界 想彼月世 則亦當有物積聚凝成 如今大地一點微塵之積也 塵塵相依 塵凝爲土 塵麤爲沙 塵堅爲石 塵津爲水 塵煖爲火 塵結爲金 塵榮爲木 塵動爲風 塵蒸氣鬱 乃化諸蟲 今夫吾人者 乃諸蟲之一種族也 若使月界以陰爲地 則水其塵也 雪其土也 氷其木也 其火水晶 其金琉璃 未必月世眞切如是 雖鄙人情量設辭 然亦安有許大成形 比德於陽 配軆於日 而獨無一物氣聚蠕化乎 今夫吾人者 入火則焦 入水則溺 然亦未甞離火離水 以他界視此 則雖謂之居水居火可也 今夫諸蟲水居 不獨魚鼈 雖鱗介爲主 亦有羽毛之族 種種爲賓 雖魚鼈置陸則死 亦有時乎深藏淤泥 是鱗介之族 亦未甞離土也 敢問職方之外 定有幾個世界 志亭曰 以西人所紀爲信 則果有狗國鬼國 飛頭穿胷 奇肱一目 種種奇恠 非情量所及 鵠汀曰 不特西人所紀 於經有之 余問何經 鵠汀曰 山海經 余曰 環此大地 定不知幾處鱗皇 幾位毛帝 則以地料月 其有世界 理或無恠 鵠汀曰 月世有無 不涉塵寰 則所謂越人肥瘦 無關秦人 前聖之所不論 今見先生之言 使我塵煩頓除 如坐廣寒宮 衣氷紈 飮氷漿 與伯夷 於陵 揖讓先後之也 乘桴浮海 乃夫子別界妄想 若先生冷然御風 皡也不敢後仲由氏 志亭打圈于別界妄想曰 吾不辭趯趯爲兎 躍躍爲蟾 相與笑哄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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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汀曰 吾儒近世頗信地球之說 夫方圓動靜 吾儒命脈 而泰西人亂之 先生何從也 余曰 先生則何信 鵠汀曰 雖未能手拊六合之背 頗信球圓 余曰 天造無有方物 雖蚊腿蚕尻雨點涕唾 未甞不圓 今夫山河大地 日月星宿 皆天所造 未見方宿楞星則可徵地球無疑 鄙人雖未見西人著說 甞謂地球無疑 大抵其形則圓 其德則方 事功則動 性情則靜 若使太空 安厝此地 不動不轉 塊然懸空 則乃腐水死土 立見其朽爛潰散 亦安能久久停住 許多負載 振河漢而不洩哉 今此地球面面開界 種種附足 其頂天立地 與我無不同也 西人旣定地爲球 而獨不言球轉 是知地之能圓而不知圓者之必轉也 故鄙人妄意以爲地一轉爲一日 月一匝地爲一朔 日一匝地爲一歲 歲 歲星 一匝地爲一紀 星 恒星 一匝地爲一會 看彼貓睛 亦驗地轉 貓睛有十二時之變 則其一變之頃 地已行七千餘里 志亭大笑曰 可謂兎嘴乾坤 貓眼天地 余曰 吾東近世先輩 有金錫文 爲三大丸浮空之說 敝友洪大容 又刱地轉之論 鵠汀停筆向志亭云云 似傳洪字與號也 志亭問湛軒先生 乃金錫文先生弟子否 余曰 金歿已百年 非可師授 鵠汀曰 金先生字號並有著書幾篇 余曰 其字號並不記憶 亦未曾有所著 洪亦未曾著書 鄙人甞信他地轉無疑 亦甞勸我代爲著說 鄙人在國時 卒卒未果 前夜偶同奇公賞月 對月思朋 因境起興 不知所以裁之 大約西人不言地轉者 妄意以爲若一轉地則凡諸躔度 尤難推測 所以把定此地 妥置一處 如揷木橛 然後便於推測也 鵠汀曰 敝素昧此學 曾亦一二窺斑 如服七椀茶 不復勞精 今先生所論 亦非西人所發 則吾不敢遽信爲然 亦不敢遽斥爲非 要之渺茫難稽 而先生辯說甚精 如高麗磨衲鍼孔線蹊 一一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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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亭曰 如何是三大丸 如何是一小星 余曰 浮空三丸者 日地月也 今夫說者曰 星大於日 日大於地 地大於月 信斯言也 惟彼滿天星宿 都不與此地相干 獨此三丸 自相隣比 爲地所私 立號日月 資日爲陽 資月爲陰 譬如人家求火東鄰 丐水西舍 自彼滿天星宿 視此三丸 其羅點太空 自不免瑣瑣小星 今吾人者坐在一團水土之際 眼界不曠 情量有限則乃復妄把列宿 分配九州 今夫九州之在四海之內者 何異黑子點面 所謂大澤礨空者是也 星紀分野之說 豈非惑哉 志亭自信斯言 至瑣瑣小星亂圈之 鵠汀甚稱奇論快論 發前人所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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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鄙人萬里閒關 觀光上國 敝邦可在極東 歐羅乃是泰西 以極東泰西之人 願一相逢 今遽入熱河 未及觀天主堂 自此奉勅東還 則不可復入皇都 今幸忝遊大人先生之間 多承敎誨 雖適我大願 然於泰西遠人 無路相尋 是爲鄙人所恨 今聞西人從 駕亦在是中云 願蒙指敎 或有相識 幸爲紹介 鵠汀曰 此等元係監中奉勅 道不同不相爲謀 且駐蹕之地 摠是日下 人山人海 尋覓自難 不必枉勞 志亭辭晩 間有冗 先起收談草五六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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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汀曰 洪湛軒先生 頗能曉占乾象否 余曰 不是不是 曆象家與天文家不同 夫以日月暈珥彗孛飛流芒角動搖 預斷休咎者 天文家也 如張孟 庾季才是爾 在璿璣玉衡 曆象日月星辰 以齊七政者 造曆家也 如洛下閎 張平子是爾 漢書藝文志 有天文二十餘家 曆法十數家 判然爲二 敝友頗能留心幾何 欲識躔度遲疾而未能也 甞斥宋景三言 熒惑退舍 處士加足 客星犯座 爲史家傅會 鵠汀曰 古之號精渾儀者 閎 張以外 有蔡伯喈 吳之王番 劉曜光初中 有孔定 魏太史令晁崇 皆得璣衡遺法 而宋元祐中 蘇子容爲宗伯時 參攷古器 數年而成 及西術之來中國 儀器盡屬笨伯 但其學術淺陋可笑 耶蘇者 如中國之語賢爲君子 番俗之稱僧爲喇嘛 耶蘇一心敬天 立敎八方 年三十遭極刑 而國人哀慕 設爲耶蘇之會 敬其神爲天主 入其會者 必涕泣悲痛 不忘天主 自幼立四條信誓 斷色念 絶宦慾 有敷敎八方 願無更還故土戀名 雖闢佛 篤信輪回 明萬曆中 西土沙方濟者 至粤東而死 繼有利瑪竇諸人 其所爲敎 以昭事爲宗 修身爲要 忠孝慈愛爲工務 遷善改過爲入門 生死大事 有備無患 爲究竟 西方諸國奉敎已來千餘年 大安長治 其言多夸誕 中國人無信之者 余曰 萬曆九年 利瑪竇入中國 留京師二十九年 稱漢哀帝元壽二年 耶蘇生于大秦國 行敎於西海之外 自漢元壽至明萬曆一千五百餘年 所謂耶蘇二字 不見於中國之書 豈耶蘇出於絶洋之外 中國之士未之或聞耶 雖久已聞之 以其異端而史不之書耶 大秦國 一曰拂菻 所謂歐羅巴 乃西洋摠名耶 洪武四年 捏古倫 自大秦國 入中國 謁高皇帝而不言耶蘇之敎 何耶 大秦國未始有所謂耶蘇之敎 而利瑪竇始託天神 以惑中國耶 篤信輪回 爲天堂地獄之說 而詆排佛氏 攻擊如仇讐 何耶 詩云 天生烝民 有物有則 佛氏之學 以形器爲幻妄 則是烝民無物無則也 今耶蘇之敎 以理爲氣數 詩云 上天之載 無聲無臭 今乃安排布置 爲有聲臭 這二敎孰優也 鵠汀曰 西學安得詆釋氏 釋氏儘爲高妙 但許多譬說 終無歸宿 纔得悟時 竟是一幻字 彼耶蘇敎 本依俙得釋氏糟粕 旣入中國 學中國文書 始見中國斥佛 乃反效中國斥佛 於中國文書中 討出上帝主宰等語 以自附吾儒 然其本領 元不出名物度數 已落在吾儒第二義 彼亦不無所見於理者 理不勝氣者 久矣 以堯霖湯旱 爲氣數使然 敝友介休然先生 頗信氣數之論 以爲氣數如此 本一理也如此 介號希菴 字太初 又字北宮翁伯 學貫天人 有翁伯談藪一百卷 北里齊諧一百卷 又有羊角源五十卷 今年六十餘 尙不廢著書 羊角源一書 尤深天根月窟之理 地轉之說 如或有之否也 其解說之如鳶飛戾天 信足握固 魚躍于淵 恃膘弸漲 萬物莫不附地重心 地重心者 如雹自包 其不動處 如輪有軸 此等皆其玅處 敝年少時 不肯細心一讀 只觀其多少題目 到今亦忘其大旨 余曰 介希菴先生 願於此刻拜謁 幸藉先生爲蟠木之容 鵠汀曰 介非在是間 本蜀人 今在易州李家庄 販茶爲生 此距京師二百餘里 敝亦相見已七年以外 余曰 希菴先生相貌何如 鵠汀曰 窈目高觀 閣老兆公 惠 薦介經行于朝 特授江西敎授 稱疾不起 介甞美鬚髯 一朝自斷其鬚 以明兆誤薦 仍授七品帽服 有一達官 將薦其所著諸書 介欣然諾之 一夜廬舍失火 書皆燼 未果奏 余曰 先生痞證 可以道破 鵠汀曰 僕元無此證 老革多姦 烹魚洋洋 何損君子 相與大笑 鵠汀曰 太初著書 實未曾燒 秘在其友董程董稽所 必傳於後無疑 公外國人 僕所以暢襟一洩 余曰 介先生著書 多忌諱否 鵠汀曰 並無忌諱 余曰 然則何故秘之 鵠汀曰 比歲禁書 該有三百餘種 並是他君公顧廚 余曰 禁書何若是夥耶 摠是崔浩謗史否 鵠汀曰 皆迂儒曲學 余問禁書題目 鵠汀書亭林 西河 牧齋等集數十種 隨卽裂之 余曰 永樂時蒐訪天下群書 爲永樂大全等書 賺人頭白 無暇閒筆 今集成等書 並是此意否 鵠汀忙手塗抹曰 本朝右文 度越百王 不入四庫 顧爲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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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前者 先生何貶趙宋 鵠汀曰 不成統 太祖無鴻功偉業 邂逅得國 不過當時印板天子 立經陳紀 每在顧成之廟 而太宗在家 未免負心之人 余問燭影一案 若道是眞 奚特負心而已 鵠汀曰 此誠千古誣枉 是時 太祖已大漸 爭朝夕耳 何苦作此大事 迹其行事 宜招是謗 此案元出胡一桂陳牼私史 始於李燾之長編 乃吳中僧文瑩所著 湘山野錄啓之也 一緇徒何從知此嚴密 大約下語不無用意 遙見燭影搖紅及聞大聲好爲 不過十數字 惹千古無限疑端 燭系昏夜之具 影是熹微之事 搖紅乃倏翕明滅之光也 大聲者 不和平之音 好爲者 無別白之辭 遙見遙聞 又是不分不明之際 眞成千古疑案 可謂狠筆 當時士大夫一不是於不踰年改元 二不是於逼嫂爲尼 死不成服 積不是於廷 美德昭之死 如何厭得天下不是底心 六國之士積怒 嬴秦必欲先六國而亡之 巧撰呂不韋一段奇貨 又况攄毒於焚坑之餘乎 漢之策士 一番罵秦 便成奇文 燭影一案並是此意也 仁宗英氣 巽於漢文 而學識過之 神宗圖治勝於漢武 而才略不及 建炎以後 無可足論 所可痛者 忘讐認親 旣非天倫 那得稱姪力屈而服 是爲畏天 稱僕稱臣 無柰天何 至若稱姪稱孫 辱孰大焉 當時士大夫欲免陪臣之恥 易臣爲姪 陰納其君於蔑倫之地 其蔑倫敗常 石晉一轍而重貴 猶能坐招翁來臨安 君臣方此厭然稱賀 無識甚矣 不講目前之急務 空談影事 誠爲可厭 理宗四十年格致之工 博得身後一理字 可笑可笑 未知平生所竆之理 果是何樣物事 自古人臣 莫不欲其君之典學 而千載寥寥 僅得一宋理宗 然無益於勝敗存亡之數 置之龜山門中 可稱高足 其學問遠不及 目不知書之石世龍 邈佶烈 天下未可作漂麥 看仇士良致仕 誡其徒勿令大家讀書 然如寶慶 景定之間 天地四十年 昏霧四塞 坐窮今古掩書堂 二頃湖田一半荒 正道此時也 道君皇帝 儘是名士 雖乏個東坡先生松筠氣節 其風流鑑賞 未必遽讓于陳黃諸公 亨山大笑曰 勝比諸漢成 尤是浪蕩 首夏皇上勅諭講官 有曰 朕每觀前史 臣佞主驕云云 大成門右墻張榜是也 余曰 衛武抑戒 無以加之 鵠汀曰 儘是 昨日余隨三使入謁聖廟時王鵠汀及鄒擧人舍是爲主人前導 大成門 置烏石于墻 刻康煕雍正及今皇帝訓諭 其右墻 帖新榜 乃皇帝勅諭講臣之文 大矜自家之學問文章 歷詆前代右文之主無實得 徒增虛僞 殿上山呼 臨朝發嘆等 皆其詔勅之語 大抵戒群下 緣飾文義以諂上 爲人辟者 徒恃己長以蔑下 余與鵠汀一讀 累累千餘言 皆自矜自誇 余問殿上山呼 鵠汀言經筵講討 人君有得 則左右皆叩頭呼萬歲 侍講得之而人主賜可 則左右亦呼萬歲 歸美上躬 謂從善也 又賀其得善言也 漢陸賈每前奏一篇 上未甞不稱善 左右呼萬歲者是也 余曰 理宗有宋垂亡之末主 其典學與否 本不足論 而至以世主好學 爲作聰明之資 則先生之言誤矣 苟使漢文 宋仁之美質 漢武 唐宗之英資 得兼程朱學問 則眞個堯舜不足讓也 何必預憂其詞章之末藝 記誦之流弊 徑要人辟之寡學哉 鵠汀掉頭曰 做不得 吾本不論宋理宗 亦觀宋史刑法志 殊令人憒憒 愚所論典學流弊 槪論前代聰明英睿之主 正爲漢武唐宗設耳 先生所謂得兼程朱學問云云者 乃是設辭 這個設辭 眞令千古志士 多少悵恨 余曰 何以多少悵恨 鵠汀曰 出師未捷身先死 長使英雄淚滿襟 這是多少悵恨 余問甚麽 鵠汀曰 若使曹孟德頭痛而死 豈不是漢家齊桓 余問這話甚麽 鵠汀笑曰 如先生所言苟使若使等云者 乃是假設譬諭語 非眞的也 假使諸葛亮 殺得司馬仲達 長驅入中原 豈不快哉 假令唐明皇還至馬嵬驛 逢楊貴妃嫣然轉眄 豈不快哉 假令宋高宗 斬秦檜頭 豈不快哉 假令程朱兩夫子 臨之九五之位 當一日萬機 復有一個程朱在傍 事事以堯舜責難 還當作如何悵心 李夫人轉身一見 當又作如何悵心 大約一代人主 除極昏庸大乖謬 號稱中主 參商較挈 還勝當世之名碩 使當世名碩易地 則還有做不得處 余曰 自古帝王 好臣其所敎 不能親君子遠小人 故其趨在下風者 固是耽榮冒祿之輩 其不及世主固宜 若使明良相遭則必不如此 明明揚側 立賢無方 則板築入夢 漁釣協卜 乃能同德 若彼有不求之 豈應天之降才爾殊哉 鵠汀曰 不然不然 做時不如說時 旁局勝似當局 所謂孟公綽優於趙魏老 而不堪作滕薛大夫 此敝看史平心究竟處 使宋仁宗 降誕濂洛之間 其道學之美 當不讓諸賢 紫陽平生精力 尤深於四書 而其實仁宗先已風諭之 王堯臣及第則於戴記中 另賜中庸一篇 呂臻及第則又拈大學篇以賜之 其學識之高明 逈出世儒 其表章二篇之功 已在范文正之先 後儒責漢文帝不立賈誼作相 爲漢業作無限缺望 復以斥張釋之高論 爲文帝卑鄙斷案 然其實文帝賢於賈生遠矣 不見賈生 自以爲過之今不及 這是文帝由中語 非自屑屑與賈生較賢否 要欲大做 故量己料彼 先帝將相大臣 如何一朝 令未經事眇然一書生 彈壓調伏 宣室前席 已傾倒他囷廩 要將老其才而用之 彼賈生雅量不及李鄴矦 鄴矦由白衣相左 轉至江西判官 未甞爲此自貽伊戚 賈生常鬱鬱 欲吐出胷中許多震耀 文帝善藏用 不露許多客氣 此文帝有工夫處 封三庶孽 分天下半 當時素富貴諸公 出自推鋒排刃 方安坐享鍾鼎 孰肯出頭赫赫做事業 文帝固已先賈生痛哭太息矣 賈生不勝其躁擾 乃發憤指切言某事作痛哭太息 所謂立談之間 遽爲人痛哭 果作如何駭惑人 梁楚之釖客 先剚袁盎之腹 河朔之死士 當碎裴度之首 文帝固已慮及於此耳 余曰 爲國譬如圍碁 人君當局者也 人臣傍觀者也 先生所謂旁局 勝似當局是也 當局迷時 何不聽他旁局提訓 鵠汀曰 否否 馬上得之則每誇十指生血 踐阼守成則袗衣女果 若固有之 擧天下之事 盡屬之陸下家事者 久矣 此千古不易之案 若消得一朕字時 便是立地堯舜 若遣不得這一字時 有誰敢伸手出袖 孔子誅小正卯 未免震主之威 周公營洛邑時 還犯東帝之嫌 三代以下經術大臣 無如王莽 王莽初非利天下 篤信聖人 要驗平生所學 其自任以天下之重 何甞以事君爲悅者 第其禀性躁擾 與其坐談堯舜之道 不若施之當世 驗之行事 必欲於吾身親見之 余笑曰 聖人何甞敎人作賊 鵠汀亦大笑曰 此論人臣做時 不如一代帝王之證 黃老治天下 或能收一代之效 經術做時 未甞不壞人國塗炭生靈 王介甫學術 非范韓諸公所及 要之賈誼 王莽 介甫方遜志 一例躁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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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衣蟒袍 掀簾入坐椅 不著補服 亦不着帽 熟視余語云云 余對不解 其人與鵠汀耳語數轉 卽起去 余問彼是何人 鵠汀曰 這是濟南人 姓鄧名洙 見任戶部主事 這個麁莽漢子 何所見而來 何所見而去 余問這位是先生親知否 曰 否也 但知其鄧洙而已 俄刻不識貴邦爲震朝同文之國 余問濟南尙有白雪樓否 鵠汀曰 于鱗舊樓 初在韓倉店 後改作于百花洲上 在碧霞宮西 今趵突泉東 有白雪樓 乃後人所建 非舊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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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先生貴黃老而賤經術 縱國賊爲篤信聖人 推王介甫賢於范文正 抑揚太過 經術爲壞天下之具 聊試鄙人否 鵠汀曰 先生如此見罪 小子何敢復言乎 余曰 先生所論皆高遠 非拘儒陋見所可幾及 不無河漢之驚 非敢以先生爲處士橫議也 鵠汀曰 可感先生納汚之量 大約天下事 不可詭遇獲禽 亦不可枉尺直尋 如此處置 都無說話 仲尼之門 五尺之童 羞稱五霸 如此立論 更無一事 韓昌黎所謂人其人火其書 還應天下太平 董仲舒所謂正其誼 不謀其利 還應天下 道不拾遺 且道先生三代已下經術做治 還得幾人 倉公醫人火齊湯 要煎大黃四斤 二百年之間 張仲景八味湯 已用附子五兩 轉頭之頃 古今不同 伯夷叔齊叩馬之時 還有扶去之太公望 若道天下無兩是雙非 則這兩老子中一個 當不免黑龍江刺配 大約天下事 譬如兩頭引絚 引絚絶處 短者先沛 更不言初時力敵 故天下有逆順而無是非 旣有皎然成敗之跡 則逆順二字 還爲燈後耳語 凡談道者 如烏藏肉 烏之藏肉也 望雲而識之 雲則去矣 藏失故處 天下無鑿成底義理 隨時推移 經生措事 多少望雲客 余曰 雲去肉不逃 雖時移事 往古今不同 然義理自在 特人不索之耳 鵠汀曰 都是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余曰 經術壞國 豈經術之罪也 陋儒只盜經術之名 所以亂天下者 皆經術之糟粕也 若能眞用經術 向所謂天下之田 始可井也 天下之諸侯 始可五等也 鵠汀曰 先生眞個認僕大膽斥經術否 古來言者 未必有其心 作者未必有其言 一部虛僞世界 先生所言還是丹家一套語 余曰 何謂丹家套語 鵠汀曰 文成將軍 食馬肝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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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聖人亦不肯就小動手 此不無古今之異 湯七十里 文王百里興 孟子動引殷周以說時君 然滕文公天下之賢君也 而作之主 許行陳相天下之豪傑也 而爲之民 至於班祿經界 已擧大綱而未甞眷戀於滕者 所謂絶長補短 將五十里 不過爲大國師 碌碌不足與着此經綸大手 齊魏之君至不肖 猶眷顧迴遑 不忍去者 以其土地之廣也 人民之衆也 兵甲之利也 貨賂之多也 因其勢則易爲力焉 所謂以齊王 由反手 鵠汀曰 孔子曰朞月 孟子則已言五年七年之別 道非加尊於齊而有貶於滕也 古今之形殊而大小之勢異也 孟子决不先言帝王 令人倦睡 余問衛鞅先言 是何許帝王 鵠汀曰 特假黃帝堯舜之號 謬爲汗漫沒要之語 故令人厭聽 此孫子三駟之術也 鵠汀於論辨古今人物學術義理 類多抑揚縱橫 盖欲有意試余而余初不覺 猶恐見笑大方 問答之際 僅自守經 鵠汀每下筆數牘 而欲有所言 輒復含糊 余晩始覺之 出孟子一段以試之 鵠汀主論 亦醇如也 此下數端失之 語不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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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汀曰 諸葛武矦學出申韓 郤是寃郤 未甞細心讀書如後世經生 然其於孟子 郤見得大義分明 其胷中鏤得一公字 眼中都不見成敗二字 三代以還 獨孔明一人可當大臣之責 其論治道 則曰宮中府中 俱爲一軆 其勉君德 則曰不宜妄自菲薄 引喩失義 其自任以天下之重 則曰諸有忠慮於國者 但勤攻吾之闕失 此可謂萬世身死勿補大丞相 余曰 取劉璋 豈不是枉尺直尋 鵠汀曰 未必孔明敎佗座中襲取 劉璋合當聲討 不宜學螳螂捕蟬 自其父焉 據全蜀天府之國 不佐諸侯討國賊 此其意何在 劉表擁荊州九郡之地 興學校 陳雅樂 此何等時也 而其雍容若是 若究其無漢之心 當先正同姓諸侯之罪 此草廬高臥之日 久已憤懣於表焉之徒 苟有一帝室之胄信義素著者 明目張膽 必先權操而致討 程朱每恨孔明學未純正 爲取蜀惜然 跨有荊益 本是草廬開卷第一義 此孔明眼明國賊學術正大處 但劉焉有可討之辭 而在璋則無詐取之義 荊州無代據之勢 而於琮則有襲奪之機 劉琮明以國土納賊 昭烈明以大義取之 則天下夫孰曰不可 抵死守信於荊州 忽露姦雄於益州 不食嗟來 竟未免抮臂 余曰 使個䲶鴦脚踢倒支離疏 鵠汀大笑曰 先生亦會使官話 我東俚語 侮弱奪物謂奪 小兒染涕餠 又謂踢矮痤頤 余於路聞通官雙林責其僕與人爭詰 有鴛鴦脚云云 盖與踢頤同意 而句雅此刻語次 以華音用此語 而口鈍不成聲 鵠汀不識爲何語 余書之 鵠汀大笑 有此譏 假使成王殺周公 召公 豈敢曰在家不知 朱子答魏元履書 亦論昭烈不取荊州於劉琮迎操之日 狼狽失據 則乃出於盜賊之計 謂之經權俱失 然愚謂是時雖得荊州 亦守不得 曹公已以八十萬壓境 焉能以區區新造之荊 抵當得它 不如堅守廉讓之節 還剩得天下信義之聲 所以不取於迎操之日 此經權俱得處 劉璋暗弱 不恤士衆 草廬初見之日 已質其兼弱攻昧之術 當不曾敎他詐取 致堂胡氏 規規以玄德公 從遊盧植 陳元方 鄭康成 眞個以經術學問之士推之 可笑哉 這時雲蒸龍攄 啖人不俛眉之梟雄 無事則愁欲哭 有聲則起問變 天地間獨患無身 急則棄妻子走 何有乎劉璋小猴子 此刻 孔明決不當西向呼莒 後儒徒執成跡 責備先主 遽欲出湯武之右 此亦後世私意 於湯武 一二事敢怒而不敢言 於伊呂 例用庇護 淊淊千古 一座東林 牢不可破 伯禽被撻 竟是何罪 正恐夫子未出於正 一例事功 分戡心跡 此後儒黨比之習 伯仲見伊呂 此善評也 大約千古君臣 俱有斷案 一夫一婦 不獲其所 若己推而納之溝中 爲人主者 擧有是心 至若推斯心加諸彼 則殺一不辜 行一不義 王天下不爲也 斷無是心 此後辟之斷案 雖暴君暗辟 猶或有納忠奬直之擧 雖一代之賢弼 未聞甘受勤攻 自開言路 在人主則雖雍齒之讐 或能恃而不恐 在人臣則雖韓 富之賢 歿身不能釋憾 此千古人臣之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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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與鵠汀共處五日 每談次 頻發嘆息之聲 其聲喟 古所謂喟然太息者是也 余問先生平居 何頻發嘆也 鵠汀曰 此吾痞證噫氣 遂成長喟也 平生讀書 千古不如意者 十常八九 安得不成此痞患 余曰 讀書時每發三嘆 則先生所嘆 當多賈傅六萬太息矣 鵠汀笑曰 天下事每隔一水 只爭濟不濟耳 敝讀書 至夫子臨河曰某之不濟命也 吾未甞不三嘆 項羽不渡烏江 未甞不三嘆 宗留守三呼過河 未甞不三嘆 只此九太息 已多賈傅六太息矣 相與大笑 余曰 頭厄已發 志士萬太息 鵠汀色變 已而色定 裂頭厄投罏中曰 魯人獵較 某亦獵較 豈不是時中之聖 李卓吾忽自開剃 這是凶性 余曰 聞浙中剃頭店牌 號盛世樂事 鵠汀曰 未之聞也 是與石成金快說同意 前日與鵠汀語 有頭口足三大厄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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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問明朝立國何如 鵠汀曰 禮稱勝國是也 不必論 孔子稱殷人 賢聖之君六七作 宋朝無可觀 武力不競 范 韓有其責 立國規模 如奕世詩禮家 其子弟雍容尊俎 未甞疾言遽色 僮僕委蛇階庭 不見急步大唾 第是揖讓未畢 飣豆已爛 寢廟方焚 祝史是招 余曰 可做禮樂否 鵠汀曰 固不乏多方依樣 漢世如飮邏羅燒酒 氣猛 酩酊大醉 歌者哭者舞者罵座者 使得天眞都出來 宋朝如飮其退糟 相顧稱醇 泊然整容 雖終日不亂 眞意都喪 宗室大臣 未見一河間獻王 有誰鄭載堉 余問鄭是何代人 鵠汀曰 前明宗室鄭王之世子名載堉 著律呂精義 前明可謂金聲而玉振之 余問何謂 鵠汀曰 始終本末 終是光明 無一苟且 余問果能若是否 鵠汀曰 太祖云云 點筆而向余云云 不肯書 似是掃逐胡元 爲正大光明也 建文大內壽終大奇事 唐元宗竟未免銅絲箍彼天靈盖 余問甚麽 鵠汀曰 李輔國椎碎張良姊 常進鴟腦酒瘖肅宗 天順復位 大是奇事 千古無雙 天子被拘 孰能免行盃執葢之辱 崇禎十七年 拜得五十相 用人之顚倒如此 其作事無漸可知 君子寧有玉碎不爲瓦全 這是大居正 其興亡 可謂千古無雙 余方細書四海遺黎 鵠汀遽曰 本朝得國之正 無憾於天地刱業者 莫不爲仇於革命之際 國朝還有大恩於定鼎之初 爲前朝報讎 惟我朝是已 八歲小兒 渾壹區夏 自生民以來 未之或有也 我世祖章皇帝 初非有利天下之心 只爲天下明大義復大仇 拯救斯民於血海骨山之中 天與之 民歸之 首褒殉難之臣范景文等二十人 往歲 皇上追査崇禎死事諸臣 通與忠愍 愍節等謚一千六百餘人 大公至正 扶綱植常 自三五以還 未之或聞也 有天下者 無庭內慚德 然後能享國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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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求見乙未十一月內閣奉諭崇禎死事諸臣奬忠詔 鵠汀許夜間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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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問前者先生言 前乎夷齊者 太伯 仲雍 後乎夷齊者 管叔 蔡叔者 何謂也 鵠汀微笑不答 余强之 鵠汀曰 自古義理譬如鎔金注範 金無自成 隨範爲器 又似觀貝 自有定色 而觀者正側 各自不同 决東决西 只此一水 余曰 激水在山 豈水之性 鵠汀曰 正爲天下事多倒行 孔子曰 太伯三以天下讓 商辛之於太伯之時 未及胞胎養生 古公之於諸侯之國 不過要荒附庸 未知當時天下竟是誰家 未知太伯三讓果向何人 朱子言季歷生子昌 有聖德 太王因有翦商之志 此謬也 可謂太早計 克昌吾家則有之 豈合因此妄希非望 朱子又謂亦出於至公之心 說得非是 未知至公 果是何心 但周家肇基之迹 必有其故 而後世無傳焉 孔子忽嘆到太伯身上 而周家肇基之迹 隱然有甚樣物事 雷公駁朱 還如刁民具控 余問雷公誰也 鵠汀曰 毛奇齡 國初大家也 余笑曰 毛臉雷公 鵠汀曰 是也 又稱蝟公 謂其遍身都是刺也 余曰 西河集愚亦曾一番驟看 其經義攷證處 或不無意見也 鵠汀曰 大是妄人也 卽其文章 亦如刁民具控 毛蕭山人也 其地多書吏 善舞文 故明眼人目毛曰 蕭氣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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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文王乃太王季子之子也 見小孫聖德之時 太王壽考 當不下百歲 自岐雍至荊蠻 道里不下萬里 捨百歲之親而採藥萬里之遠 所謂三年之病 求七年之艾也 然而孔子稱太伯爲至德 朱子稱太王爲至公 非如伯夷太公之不相悖也 由太伯而論 則太王不應爲至公 由太王而論 則太伯不應爲至德 聖賢至微至精之旨 有非膚學淺見所可窺測 而鄙人亦不能無疑於此也 鵠汀曰 先生說得是 然亦不可迫人於隘 蘇子瞻只外面看 遽斥武王非聖人 此子瞻讀書粗處 論語稱文王至德 三分天下有其二 猶服事殷 其集註以爲荊 梁 雍 豫 徐 揚歸周而屬紂者惟靑兗冀 此誤也 愚謂三分 非如蜀漢 吳 魏之鼎峙也 如虞 芮之斷訟而退 三分天下之心 二分歸周也 乃若莽 操則眞據天下二分之勢 而已廢服事之禮 文王則眞得天下二分之心 而不知有我 不見紂惡 若子弟之服勞於父兄 蚤夜自行於臣道之中 非如說者之謂眞有九州之六 其勢足可以代商 而姑爲此盡臣分爲恭也 苟如說者之言 則孟德之周 文王曷足爲至德哉 三分乃分數之分 其至德 正爲文王若愚人然 都不辨是非 後世所謂天與人歸者 於我何哉 朱子以爲高於武王是也 天下有視其身爲龜毛兎角 則紛紛以天下看作大事者 不過鷦巢鼴飮而止耳 上世固不乏此個學問 則孔子未必過許於太伯 而太伯是個頂天立地之漢子 太王是個强厲忍詬底爲人 余曰 史記論伍子胥 强厲忍詬 莊周稱殷湯 强厲忍詬 鵠汀曰 是也 仁而能殺 禮而能武 智而能問 勇而能伏 信而能變 此强厲忍詬底性情 不如此 亦不能撥亂反正 大約肇基刱業者 非挾風霜 不能乾淸坤夷 天地交革 非風霜雷雹 不能成歲 十月之交 乃天地革之時也 安得無大震剝乎 周公鋪述先懿 好作一篇神道碑 玲瓏共玩中秋月 誰道前宵雨打窓 後世眞認太王無心於天下 點檢醉睡渾不知 何異庖丁磨刀念經 不容榻外他人睡 肯自營中醉似泥 太伯至德 不在讓天下 讓天下 孔子倒叙將來事 其至德 正在民無得而稱焉 非愚則聾 都不識商室有何許惡天子 還未省家裡生出何許聖德兒 自家未免大癡不慧人 非我太伯忘天下 天下都忘我太伯 所以民無得而稱焉 朱子以爲高於文王是也 春秋傳 稱太伯不從 是以不嗣 此妄也 太王將喋喋與謀之 而太伯將侃侃然諫之乎 若使天下稱至德時 還敗乃公事 此吾所謂頂天立地的漢子 向所謂前乎夷齊者 只從語註一番說 與今說不同 余曰 後乎夷齊者 管叔 蔡叔 然則先生亦將比德管蔡於太伯乎 鵠汀曰 敝本旨與此不同 只漢家刱業 正大光明 非謂管蔡還有至德也 有稱管蔡殷室之忠臣 文王之孝子者 此雖憤曲學之阿世 激陋儒之苟同 然如此立言 豈不悖哉 僕只惋 徒看古今成敗之迹 曲成義理 義理之上 疊帽義理 所謂揚之則出靑天 抑之則入黃泉 吾儒亦不無縱橫之習 抑揚太甚 亦一縱橫也 漢平始中 王莽不受新野田 吏民守闕上書者 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 諸矦王公列矦宗室 叩頭請加安漢公九錫 以當日論之 則翟義陳豐 豈不是流言之管 蔡 若使管 蔡得行王法於周公 公案已成 則雖有千手觀音 難扶姬某 余曰 王安石詩 假使當年身便死 一生眞僞有誰知 不令便死 使聖姦立判 豈非天意 鵠汀曰 這非荊公詩 乃樂天作也 周室固多變之家 周公多謗之聖 掊斗折衡 縱捨盜賊 雖是吊詭之論而洞照百代之弊原 孔子作春秋 自述其功罪 則周公制作 固將自傷爲禍首 近世造墨者 皆倣詹成圭製 造針者 盡借李公道名 唐太宗將藉口於齊桓公 則急購副本之管夷吾 魏徵天下之姦人也 應聲而出 唱個大喏 抗顔中天下而立曰 管仲在此有問爾 管仲何不死于子糾乎 魏徵仰看白日曰 聖人許我不死 問曰 何許聖人周全汝乎 對曰 魯國之孔夫子 多聞博識 至公血誠之聖人 萬世之師表 一唾落地 爲金爲石 質諸鬼神而無疑 建諸天地而不悖 俟百世聖人而不惑 問曰 夫子何甞許汝不死 魏徵揚聲曼詠曰 豈若匹夫匹婦之諒也 自經於溝瀆之間而莫之知也 豈不是仲尼許我 此非但魏徵自解脫 所以投契太宗 平生獻媚處 若要當里保正飛報四隣手本 則夏矦令女 恐無截耳之日 余曰 何不再問於魏徵 曰 小白兄也 子糾弟也 管仲 子糾之不成臣 鵠汀曰 是也 魏徵與秦王世民 俱是大唐太子建成之臣 魏徵發迹黃冠 乃是米道 其十漸之䟽 若耳提面命 市門謎語 千古無殺死之仲父 則貞觀天子 不須殺我田舍翁 君臣駔儈 上下征利 此今古成敗之一大斷案 成敗二字 非可形於儒者口 角矦之門仁義附焉 帝範一書 眞是摹堯裝舜 吾儒所說天命 跳不出氣數二字 這個氣數 還是成敗之迹 常時說天與之 人歸之 這是一套笨話 古來逆取順守者 何莫非天命所篤 誕后稷之穡 有相之道 何莫非神享民安 日聞漢民頌莽功德 未見虞神吐晉馨香 鵠汀此語 陰有所指 非泛論歷代也 雖極口每誦淸得國之正 談說之際 時露本情 特借歷代逆順成敗之迹 以俯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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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但說氣數則天地間都無著手處 聖人罕言命 所以爲世立敎 不得不如此 然時來風送滕王閣 運去雷轟薦福碑 天地間都是時來運去 鵠汀曰 然 所謂財成輔相 天工人代 自世敎看 雖云順理 自天意看 還有傷巧悖拂 余曰 人有恒言天不容僞 而方其興也 王覇之詭言氷堅 天亦從僞 至誠禱祝 未必遂願 而方其亡也 張世傑之瓣香祝天 快副其誠 天下之至公 莫如鷄鳴 使孟甞得脫虎口 則一人蹙口 萬鷄隨唱 天下之大信 莫如潮汐 使宋朝莫能復延 則錢塘江潮 三日不至 興亡之際 鬼神造化之迹 亦有僞信互用 誠詭並行 其所欲與者 未必天之所說 而潛扶默護 曲有恩意 其所欲奪者 未必天之所憎 而殘忍慘毒 若報深仇者 何也 鵠汀曰 我朝貝勒博洛統兵 趨浙營於江岸 而是時江潮 又連日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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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問 中國所稱攝政王 誰也 鵠汀曰 這是睿親王 諱多爾袞 我皇淸之一個周公 順治元年四月 賜睿親王御前纛繖 自盛京統領大軍 方進向寧遠 而流寇已碎皇城 則平西伯吳三桂 迎我師入關 復讐除凶 睿親王諭示官民 取殘不殺 共享太平之意 民大悅 五月睿王進朝陽門 御輦陳明鹵簿 受明文武衆官朝賀武英殿 余曰 是時 天下都是睿親王得之 何不遂自做天子 鵠汀曰 故是我聖淸之周公 當時事 亦還有做不得處 當時諸親王 個個英勇 人人豪傑 我世祖九月入京師 外則江左未平 內則親賢翊輔 余曰 當時諸親王功德如攝政王者幾人 鵠汀曰 列聖實錄 未及遍班中外 則宜先生未知也 明亡後 福王稱尊江寧 改元弘光 順治二年五月 豫親王統師南下 乘勝渡江 直抵江寧 福王遁入蕪湖 六月爲總兵田雄 馬得功所縛降 余問豫親王名爲何 曰 多鐸 其英武不下睿親王 英親王名阿濟格 追剿自成 肅親王剿擊張獻忠 親射殪之 快雪神人之憤 肅王名豪格 天所建也 孰能當之 余曰 弘光若斥馬士英輩 而全仗史可法諸賢 則江南之也 如之何不世守也 鵠汀喟然歎曰 天所廢也 孰能興之 迹其行事 幽厲桓靈 曾所未見也 睿親王遺史可法書 引春秋大義 君弑不討賊 不當立君以責之 且說之曰 闖賊手毒君親 中國臣民 未加一鏃 朝廷除棄宿嫌 爰整虎旅 掃滌凶穢 爲天下復君親之讐 首崇懷宗帝后 咸如典禮 國家之定都燕中 乃得之闖賊 非得之明朝也 宜削尊歸藩 永綏福土 朝廷待之虞賓 史可法答曰 國破君亡 社稷爲重 迎立今上 鵠汀 自註謂明福王 天與人歸 殿下入都爲我帝后 發喪成服 凡爲大明臣子者 孰不感激圖報 而乃欲引春秋來相詰責 若坐昧大一統之義 將何以維繫人心 莽移漢祚 光武中興 不廢山陽 昭烈踐阼 懷愍北轅 晉元嗣基 徽欽蒙塵 康王纘統 是皆亟正位號於國讐未報之日 而紫陽大書綱目 不斥爲非云云 皇上御製書事一篇 明定是非 又御批通鑑輯覽 大公至正 欽許福王稍能奮志有爲 則未甞不可同宋之高宗南渡偏安 乃任用馬阮奸黨 是非顚倒 雖史可法力矢孤忠 無柰乎一木傾廈 欽此聖諭 可與天地同大 自古廢興 有數如此 柰何柰何 余曰 史可法書 又曰 貴國夙膺封號 余亦自註 貴國 原書謂今皇淸 今驅除亂逆 可謂大義 乃反因以規此幅員 爲德不卒 是所謂以義始而以利終也 其書可與日月爭光 鵠汀大驚曰 公外國人 何從讀此 兩書俱載李玄錫明史綱目 而鵠汀之意 似以余爲外國人 當未能詳知明淸之際 故爲之備說史之答書 而截註下段 夙膺封號等語 其意以攝政王入關事 爲與國之救災卹難 故余爲繼誦 則鵠汀驚其能備知此書 余曰 史公此書 亦系禁書否 鵠汀曰 不是禁書 皇上手親載之御撰諸編 我朝寬大不諱 前代所稀 余曰 這兩書 義理孰是 鵠汀微笑曰 互引春秋而斷爛已久 俱稱天命而孰聞諄諄 隨卽抹去 余問睿親王身後 緣何被籍 鵠汀搖手曰 多少說得長 鴟鶚之詩所以作也 程子稱金縢 如近世祝文 當焚埋而重其事 故藏之金縢 此巧就周公 若然則李宸妃水銀殯斂 亦一金縢 華林鳴蛙 爲公乎爲私乎 大約爲世敎立言 不得不爲之遷就 則各尊所聞 又從而爲之辭 宋之士大夫喜談理學 然心與佛敎者有之 躬行道敎者有之 甘一代全史 都是演義十三經注疏 太半傅會諸子百家之語 多少寓言 此等區區自得 不可獻諸君上 不可傳與子孫 不可輒向同牕强辨 今逢海上異人 畢生無再會之地 又安得不激我衷情 因潸然淚下 又大笑曰 邵堯夫每事分作四柱 大是局滯 余問 如買盆占 其成毁否 鵠汀曰 如春夏秋冬 仁義禮智 皇王帝伯 金木水火 其學術無活機 似精而實麁 朱子評康節不及張子房 又評其姦雄手段 不及莊周十倍 逃不得朱夫子光明眼 朱子評莊周 其論道體甚好 其名理 非後儒所及 此朱子公明處 余曰 盈天地間萬事萬物 非朱子勘定 便似贋本 鵠汀熟視余良久曰 後朱子而生者 皆土木形骸否 偏聽陳亮 則按唐仲友恐傷於刻 誤解通書 則抵史局書 似涉於誣 所謂無極而太極 不知怎地話 一筆句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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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上國文敎訖于四海 敝邦雖被東漸之化 而中外旣殊 則卽如立國規模 傳受心法 莫得而知也 鄙人不無悵恨於同文之域 鵠汀曰 立國規模指得甚麽 余曰 五帝不同樂 三王不同禮 卽如夏尙忠 殷尙質 周尙文 鵠汀曰 觀其所因則雖百世可知其損益 昔人以天下比之金甌 今日金甌 卽如善熟之西瓜 余曰 金甌無缺而西瓜易破 鵠汀搖手曰 否也 西瓜外靑內黃 多仁爽利 所謂藏天下於天下 徵前朝流寇之患 凡賑貸之政 靡不用極 外兼三王而內濟二敎 驅策天下士大夫 囿之文敎名分之中 而小民自行乎其素前代强本弱枝之術 不過隳名城殺豪傑 不然則徙諸田屈昭於關中 而不識所以撫綏之方 本朝文謨武烈 遠過前代 尊尙儒術 專畀中土 陰銷豪傑不逞之心 推廣封典 遍加外藩 潛分夷狄兼幷之勢 挫抑滿洲 待之以韎韐弓馬之事 以壯根本之地 頻開河功 聚天下奇技淫巧之士 以慰游食之徒 恭己正南面而已 夫天下何思何慮 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 葢取諸乾坤 民可使由之 不可使知之 此堯舜之意 而孔子述之而秦人用之也 余曰 又是奇論 願聞其說 鵠汀曰 耕鑿隨分 帝力何有 此微服康衢暗歡喜處 自衛反魯 刪詩書正禮樂 此爲世道迫不得已處 破封建 壞井田 焚詩書 坑儒生 此一統天子大有爲處 自古帝王 比德於堯舜則喜 比德於秦皇則怒 而未聞學堯舜者也 於始皇則祖述之憲章之 未聞有一代之主 令天下曰 此堯舜之事 其議行之 此亡秦之事 其議罷之 此所謂十三經廿一史 都無開卷處 宰相比之蕭 曹則逡巡而不敢當 比之鞅 斯則欲食肉而寢皮 然自蕭 曹 房 杜號稱一代之良佐者 皆鞅 斯之罪人也 彼鞅 斯猶能强公杜私 上下相信 然功烈如彼者 罪在所學 蕭 曹元無可罪之所學 僅能自免於其身爾 得乎上則失於下 媚乎民則猜於君 未知一代之贊治何事 隔架遮欄 一失手則倒撞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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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亨山自班出 直至談所 余與鵠汀下椅肅揖 尹公忙扶余坐椅 出懷中鼻烟壺以示之 紫㻴瑚造成也 尹公又自懷中出黃褓裹異錦二匹 解而示余 鵠汀連稱欽賜 尹公滿面喜色 一鴉靑羽緞繡桃花 一醬色雲紋緞金線繡仙佛 亨山忙閱談草一頁 卽涉筆曰 建文大內壽終 元無是事 王先生傳聞之誤 鵠汀曰 傳疑 亦一史家軆 余曰 吳亮擲臠故事 豈不是眞 鵠汀曰 固多前輩辨說短長 此等不必索言必無 萬一眞時 豈不是千古奇事 白龍菴故事 雖係籬落臥被之書 亦一歸來望思之臺 筆筆心頭血 一落染天地 余問 史仲彬致身錄 豈後人擬作否 鵠汀曰 環佩空歸月夜魂 年年杜宇哭冬靑 此苦心人妄想也 亨山曰 昨王先生言 漢興無慚德 可興禮樂 說得非是 發號出令於朝廷之上 雷動風行 仁聲所及 四方億兆 皆得以攷其得失 其閨壼燕私之時 隱行細德 有非外庭所得而知也 故必有賢宗室如河間獻王者 爲之歌咏叙述 又妙能審音 然後可以合其德 所謂琴瑟友而四時和 律呂調而萬物統也 漢之樂歌 安世房中最似近之 而獨枕一宦者股 仰數未央宮椽 元首叢脞 大風之烈委地矣 至於辟陽之慚 外庭難諱 人彘之酷 神人共憤 則造端之始 觀刑可知 薄姬魏豹之美人 孝景王皇后 奪之金王孫 陰麗華之寤寐思服 未知誰所歌咏乎 王室至親 無如河間之賢 而關雎之化 釐降之美 非所可論 故樂自樂而德自德 從可知也 余曰 白登奇計 是甚麽奇計 鵠汀曰 其計秘 世莫得而傳焉 余曰 這條奇計 莫不是城下長跪 事不自媿 緣何秘之 尹公大笑曰 發前人所未發 余曰 是時 冒頓當不會講 啣璧輿櫬 許多儀注 鵠汀曰 自古中國 未甞得志 康居授首 頡利起舞 是要啼偶打 余曰 先天下之憂而憂 則萬乘眞個苦 漢高祖枕股仰屋時 八年經營 所得何事 霜降水落 回首齒冷 想應是時 天下都似鷄肋 亨山曰 宰相亦然 酒色財氣 都喚不應時 想到五雲唱名 是誠何心 鵠汀曰 老爺穎尾求田 著數筆點綴 亨山大笑曰 眼前汲汲 都是身後計 蠶老自成繭 非期衣繡人 余問鵠汀 尙不廢省圍否 鵠汀曰 已付鄧禹 笑人寂寂 問先生如何 余曰 一樣 鵠汀曰 白頭荊圍 士之恥也 亨山把筆欲書 先自大笑 向鵠汀語 鵠汀亦大笑 余曰 兩先生如此嗢噱軒渠 當有絶奇事 鄙人不識裏面 無以捧腹助歡 兩人尤大笑絶倒 亨山曰 康煕己卯省闈間 有百二歲擧子 姓黃名章廣州佛山諸生也 自言今科且未中 來壬午省闈 亦未可中 至歲乙酉 吾年百八歲 始當獲雋 尙有許多事業 爲國家効力耳 余亦不覺絶倒 問這黃章 果中乙酉科否 兩人掉頭 尤不耐笑 鵠汀曰 這箇不中時 都快留作世間缺陷事 若符其言 時都沒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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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山曰 先生來時 曾游千山否 余曰 千山迂行百餘里 且緣行忙 只望天外數點螺鬟 亨山曰 老僕曾於歲戊寅 降香醫巫閭 有貴邦人 墨題姓名 余曰 姓名爲誰 亨山曰 六七輩其姓名偶未之記 余曰 敝邦先輩金昌業字大有 號老稼齋 曾於康煕癸巳遊千山 而醫巫閭山 亦當有題名處 亨山曰 千山敝無緣一見 稼齋金公還有幾佳句作否 余曰 有數卷文集 不能記一二佳句 金稼齋亦於暢春苑 見李榕村先生 當時閣老 亨山曰 榕邨先生 康煕癸巳間 想已南歸矣 那緣相見 余曰 榕邨先生諱李光地也否 兩人皆點頭 亨山曰 癡欲煎膠粘日月 是時日已暮 炕內沈沈 故已喚燭矣 余曰 不須人間費膏燭 雙懸日月照乾坤 鵠汀搖手 又墨抹雙懸日月 葢日月雙書 則爲明字 余則偶對粘膠句 而雙懸日月頗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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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 昨謁聖廟 朱子陞配殿上 然則爲十一哲矣 何時陞享否 亨山曰 康煕時躋享 十哲元非孔門恰當底定論 不過一時與難於陳蔡之間爾 自唐訖今 無敢議者 夫有若之言 四見論語 以其似聖人 子夏 子張之徒 至欲以事孔子事之 則其賢可知也 公西赤志于禮樂 有爲邦之才 則不亦遠優于宰我 冉求乎 求予之言行 不必徵諸史傳 攷之論語中 其優劣不可同日而語 宜進祀二子于殿上 改求予于廡中 先輩鄭端簡 王貽上論皆如此 王爲國子祭酒 時具䟽欲改正 爲人所沮 䟽未果上 此可謂萬世之公論 士流至今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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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山問朴先生今有著書幾卷 亦有佳集 携至中國否 余曰 平生學殖鹵莽 未曾著得幾卷書 亨山曰 雖有周公才美 若涉驕吝 餘無足道 先生有如 此下未及書畢其說 而奇豊額入來 示余皇賜鼻烟壺 遂罷起 余所衣白紵袷 日暮稍凉 時月方垂軒 相與散步階上 享山摸余衣曰 坐中不勝淸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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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與鵠汀談最多 葢六日對牕通宵會話 故能從容 彼固宏儒魁傑 然多縱橫反覆 余離我京八日 至黃州 仍於馬上 自念學識固無藉手 入中州者 如逢中州大儒 將何以扣質 以此煩寃 遂於舊聞中 討出地轉月世等說 每執轡據鞍 和睡演繹 累累數十萬言 胷中不字之書 空裏無音之文 日可數卷 言雖無稽 理亦隨寓 而鞍馬增憊 筆硯無暇 奇思經宿 雖未免沙蟲猿鶴 今日望衡分外奇峰 又復隨帆劈疊無常 信乎長途之良伴 遠游之至樂 旣入熱河 先以此說 贄諸奇按察豐額 奇雖頷可 而不甚理會 鵠汀志亭亦多聽瑩 然鵠汀亦不以此說爲甚非也 葢鵠汀敏於酬答 操紙輒下數千言 縱橫宏肆 揚扢千古 經史子集 隨手拈來 佳句妙偈 順口輒成 皆有條貫 不亂脈絡 或有指東擊西 或有執堅謂白 以觀吾俯仰 以導余使言 可謂宏博好辯之士 而白頭窮邊 將歸草木 誠可悲也 及入皇京 與人筆談 無不犀利 又見所作諸文篇 則皆遜於筆語 然後始知我東作者之異於中國也 中國直以文字爲言 故經史子集皆其口中成語 非其記性別於人也 爲之强作詩文則已失故情 言與文判爲二物故也 故我東作文者 以齟齬易訛之古字 更譯一重 難解之方言 其文旨䵝昧 辭語糊塗 職由是歟 吾歸而遍語之國人 則多不以爲然 良足慨然也已矣 罨溪雨屋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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