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眞珠府之西, 有山曰頭陀, 山之勢, 北控金剛, 南挹太白. 其磅礴穹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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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豁天衢者, 界爲嶺東. 西山之高, 不知其幾仞也. 其間有洞, 洞有湫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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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深幾丈也, 湫之上, 有玄鶴巢焉, 不知其來幾年也. 或名鶴巢洞, 或名龍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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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指以爲眞境, 莫有尋其源者, 臨瀛有崔生者, 倜儻外榮利, 好遊覽山水, 人笑其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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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日讀靑囊秘訣, 罷起而開葱, 則秋空晃朗, 山木彬斑, 飄然有遐擧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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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證空曰 “吾生長此地, 遊此山熟, 所不討者, 獨龍湫洞. 孰能從我者, 吾與之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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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入此山, 已二十一年, 嘗聞洞之靈秘, 意有眞人存焉, 頗懷往從之志. 石竇崖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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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脈滲漏處, 靡不探索, 而四面巇嶔, 無線路可遵. 但洞之艮方, 兩崖微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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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緣而上則崖盡, 前頭有盤石, 可坐數人. 步輒傾搖, 雖能履危石如伯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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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難履此, 能履此石者, 可窺此洞, 貧道嘗恃佛力, 亟出一履, 府瞰洞口, 茫不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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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湫蒼然, 鶴飛杳然, 頭眩膽悸, 匍匐而退. 子若能履此石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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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焉能遊此洞乎？ 生欣然曰：“願與師試往觀之, 盍爲我導?” 空止之曰：“殆而殆而, 已而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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殆而.” 生曰：“可往也. 不可陷也. 願與師一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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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止不得, 遂杖錫而先. 旣至崖下, 生振迅長往, 若翰若羽. 顧謂空曰：“履此石如履坦途. 師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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誣我哉. 欲揖師而進, 可乎?” 空蒙面伏崖, 汗流至踵曰：“予其懲矣” 生獨立石上, 神氣不變, 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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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某處有鶴巢, 某地有龍湫, 語未訖, 倐身飜而墜. 空愕然呼號, 但聞山鳴谷應, 靑壁峭然,了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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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痛哭而返, 至寺, 則寺之老僧, 張燈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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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空曰： “崔君安往?” 空詭答曰： “俗生不裁風情, 往來山下, 定被倡家牽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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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 寺之僧, 皆疑空擠殺生, 而生之家, 亦不來尋者, 已數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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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 微霰新霽 夜月初明 忽聞剝啄甚急 有呼證空 證空者 則崔生聲也 空倒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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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聽我 而賣我至此 雖然 將非崔子之魂來歟?” 生笑而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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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玄鶴一雙回翔而去 空引入其舍 秉燭相對 且喜且恠 生謂空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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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君還矣” 僧之徒擊節來 訝曰 “子之還 差然乖久 敢問何方之遊? 吾輩皆疑空師 人固有是黤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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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 “適往眞珠城外 遽被惡緣 不覺滯淹 老和尙 尙無恙否?” 以實證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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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 “自洞” “傷乎?” 曰 “不傷” “然則飢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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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 “不飢” 空曰 “噫! 異哉! 子墜千仞之崗 而日不傷 七旬不火食 而日不飢 子必有異也 請爲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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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墜積葉 得不傷 後啗靈草 得不飢 其中山水之樂何可形言? 竊看玄鶴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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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飮湫水 得伺其便 抱其吭而登其背 聽鶴所之 至于寺之庭 鶴亦近地 吾亦墜下 豈非異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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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信情乎? 子之言 若爲貧道諱者 老僧從子遊 幾年矣 今子有不與老僧者 請勿復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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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方且肯言 生之始墜下也怳然若醉若夢 但覺兩耳風鳴 冉冉而下到底 茫然無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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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方蘇 仰視天宇如在埳井之中 動搖四體 則無甚覺痛 但一脚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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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垂空然據地欲起 則非地也 乃樹也 其樹蔓而香 葉且柔 細柯相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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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如布毹 撥葉俯視 則其下皆蒼蒼然水也 一邊稍近岩崖 惴惴拮据 向崖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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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則崖石斗斷 有蘿一條 裊裊而垂 攀援曲僂 一步九躡 上皆壁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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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無着足 生自分必死 嘆咤悲嘯 一回躑躅 一回彷徨 俄見壁底叢薄間 雲氣蓊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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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有孔穴 攬蔓而窺果見一竇 窈而深 歲久 爲積葉所壅 生左足踏葉 右跗已跌 墜亦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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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察之 則竇中足還人馬 生以爲由此竇 或可通 等死 雖死竇中可也 遂尋竇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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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闇不辨物色 而步步鏘然 若金砂玉礫 生疲頓亦極 索途冥行 如往而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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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行數十里 漸覺開朗 竇且盡 忽有淸溪一派 淺深可愛 泝溪而望 則有山岌嶪 去天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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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蒼涼 若晝而非晝 山下煙樹參差 如有城闕依稀 生意非人世 心頗自奇 遂臨溪澡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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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而行 及抵城下 城皆壁石天成 蕩蕩若漆 一面有門曰萬化門 見把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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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螭頭臼目 鼈甲鮫身 橫槊對立 生愕眙不敢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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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計無所出 冒死前立曰 “臨瀛崔某 欲謁爾王 爾輩急宜報達” 門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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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方宴賔于淸泠閣 是何陽界人 敢通姓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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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叱曰 “我亦爾王賔之一也 爾輩何無禮若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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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者縮恧 其一人曰 “須與報達可也” 卽入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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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有玄冠紫佩人 出而揖 導而先 生軒眉聳袂 闊步而進 入五重門 有殿曰朝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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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極宏麗 柱以黃金 礎以蒼碧中設白玉榻 左右珠璣瑟瑟 錦繡飄飄邈若帝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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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之東 有便門 入門則有別閣 所謂淸泠者也 飾以九種琉璃玲瓏颯爽其中人狀 晶瑩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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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階謁” 謁者又引而上階 方見王坐東床 冠凌虛之冠 帶通天之帶 御靑色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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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繡以雲氣 虬鬢隆準 狀貌環偉 眼光燁燁 生不覺反走再拜復見三賔坐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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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着仙衣 二着道服 一則老禪 貌皆高古 生問謁者 則曰一是洞仙 二是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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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居陽界 我主水府 自無相管 可速就座 坐旣定 王勞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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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遠來 得非餒乎?” 生俯伏唯唯 王命侍俸享生 如左右所供非如人世 只具數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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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辨名物 酒到生避席拜飮 纔入喉 醲薰徧體 頓忘飢渴 尋有袍笏人跪淸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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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頷之 袍笏者退 見堂下有玄夫六人 人持六策 或藏或露 乃歌文命之歌 引頸作曲 裊裊蜿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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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呼左曰 "今日之事 不愆于六步七步 乃止齊焉 勗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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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呼右曰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伐七伐 乃止齊焉 勗哉公子 於是 右擊右 左攻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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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曰 “禹以禪代 武以征得 其歌舞氣像 乃如此 可謂聞其樂而知其德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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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賔相顧猶然曰 “使魯相觀此 得無罪齊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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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仍語生曰 “寡人僻居一隅 未嘗聞文士之風 今陰陽幽顯 幷儒釋道仙俱 會合之盛 斯爲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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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 “雖不才 敬聞命矣” 卽賦龍宮會眞詩三十韻 筆不停綴 詩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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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以水旱委諸天數 如以水旱爲天數 而不修人事 則何貴乎堯湯 堯湯能禦水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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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何患乎天數 故治敎休明 而有元陽愆陰者 是以堯湯勉之 作爲暗昧 而有水渴山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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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幽厲戒之 皆出於帝心之仁愛 而寡德之所寅亮也 時君不察 乃絶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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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謂大哀歟 自世敎衰 道德微 圖書之秘久矣 二五之應 惡得若乎 則民之生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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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悵然久之曰 “吾爲此故 不欲俯視人世 高居穆淸之傍 已三百年矣 玆者偶吟令威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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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起鄕井之念 一過故都 悶嘿遲回 有無窮之嘆 孰謂學仙度世樂歟”乃喟然援筆 書三十韻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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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生是我子孫行 而又有可做之資 及之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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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杳質 塵土愚性 三生結願 一成奇遇 雖執鞭守履 亦所不辭 不願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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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延十年壽 過十年後 黨與吾輩會于蓬島 爾歸人世努力自愛 愼勿輕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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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又請曰 “吾在世業儒 不成棄之 後耽山水 妄意求道 與學佛人證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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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相同 無相背也 今一朝背之不祥 願得一刀圭 以無負信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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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謂神仙可求歟 人皆可以爲堯舜 不可皆得爲神仙 秦皇徐福之驅使 漢武安期之僕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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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秦皇漢武之雄傑 不學可爲之堯舜 欲求難得之神仙 徒煩天下 取笑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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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謚爲暴政愚徹可也 世之無仙分 而服仙藥者 適足以促其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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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生徧拜而出 生旣出門 則玄鶴一雙 迎舞蹁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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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其言 來逾時 鶴若集于地 開視 則乃寺之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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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謂此只一日之內也 今已數月乎 所可恨者 不得與師同乘霓馬雲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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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生入山採藥 不知所終 證空老居無住菴 多說此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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